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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为遗孀——魁北客周末荐读

 

我是华为肯代数通工程师的遗孀,我一直管自己叫谢小婷,即使老了也想叫自己小婷,可惜老天偏硬生生地在这个名称之前,给我加上了寡妇二字。

 

是的,那个说等孩子大了就把他们都赶走,要和我好好过回二人世界的男人;那个答应爱我、照顾我一辈子的伴侣,齐智勇,他失约了。2018年的10月19日,在内罗毕阿卡汗医院的ICU病房,他永远地离开了我,离开了他爱的孩子,离开了他年老的母亲和他深深热爱的这个世界。

 

时间回到10月18日,那天是周四。我在晚上八点十分左右接到了他同事的电话,告诉我,齐晕倒了,现在在阿卡汗医院的急救室。我赶紧带上两孩子赶了过去,看到的是齐呕脏的外套和一群闻讯赶来的同事。我来到急救病房里,他像睡过去了一般,任凭医生和护士抢救,没有任何反应。CT结果出来是脑出血,且位置凶险,靠近脑干。医生建议,由于出血点位置危险,且出血影响到了脑部,造成剧烈的呕吐,呕吐物严重感染了肺部,且全身高烧,需要脱离危险期才能手术。当晚转到了ICU病房,说等次日早上再做一次CT看病情如何。

 

于是次日的七点半,我终于等到护士的通知,可以进病房看他,而我看到的是齐身边围了一圈的医生护士,给他按压心脏,电击,注射强心剂,我意识到最坏的结局出现了……我原本是不敢走过去看这一幕的,但突然想到,如果这真是齐生命最后的一段时光,或者是在和死神拼命挣扎的时候呢,我一定要陪他呀。行政胡海华搀着我,我靠在病房旁边小声地给他打气,我想让他知道,我在这里,在这里陪他,给他加油,一定要挺过来。

 

可惜最终还是失望了,当我看到一个护士拿出手表对照时间填表,那个印巴女医生走到我跟前说Sorry for your lost的时候,我的心啊,疼得不能喘气……那个一打电话就跟我说"想我",每天早上去上班之前都要亲我一遍的那个男人,就这么没了?不行,不可以这样啊,老天,不能这么带走他啊!

 

旁边的护士慢慢撤走了机器,我看到了一夜未见的齐,他还是那样,像无数次他半夜加班回来,带着白天的灰尘和汗味走到床边亲我,我被他吵起来失去睡意后,再静静地看着他在我身边沉沉地睡过去。只是这次,他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不能张开双手拥抱我了。

 

接下来护士们做各种后续工作,清理创面,最后护工和护士给齐裹上了一层白床单,把他推到了医院的太平间。我默默陪着他,在齐的身体尚未凉下来,我让保姆Eliza带着两个孩子从家里赶了过来,来看爸爸最后一眼。很多陪同的同事也哭了,我只是默默搂着齐的身体,想让他不要变凉,让我再多和他呆一呆。

 

中午,齐的遗体推到了医院的太平间。回家之后,我向当时事发在场的同事了解当时的情况:齐和客户开完会后,正在开着车,他突然说自己脑袋很疼要休息一下,当时大约是19:40左右吧。于是他把车停下来之后,整个人便失去了意识,并开始呕吐。他车上的两个同事葛于华和陈小兵马上在代表处的群里发了消息,离他们位置最近的张晓辉赶了过来,把齐放在自己车里送到了离事发地点最近的,也是内罗毕最好的阿卡汗医院。不幸的是,十二个小时之后,齐还是撒手离去,只留我继续痛苦地活着,强迫自己接受这个事实。

 

我一直在想他最后的那句话,休息一下。是的,我的齐确实太需要休息了,自从2017年1月8日从国内休假回肯尼亚,直到2018年10月19日离世,中间近二十二个月他没有再回国休假过,本地的节假日也是为了保障业务而全天留在客户处值守,就算能休息也只能呆在内罗毕市内。



直到离世,还剩余了整整33天的年休假(每年18天的年休假)。在这种长时间的高强度的压力下,自从17年底,他就一直跟当时的NTD主管吴思政提出请假,但都被拒绝,一直拖到2018年的9月份,总部来了协助处理该项目的专家葛于华,他还是没能请到假。



在他出事的一周前,他无奈地发微信跟我说,可能挺不了一年的割接了,出事的前两天,他还在通宵割接,没想到悲剧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每每想到此事,我的眼泪真是流也流不尽。

 

我和齐在2006年相识于深圳总部的机加中心,他当时是接入网的宽带工程师,我是惠通的海外热线。2007年10月他转入全球技术服务部去了非洲的坦桑代表处,三个月后我辞职去了坦桑陪他一起生活。

 

2009年7月,我们在坦桑大使馆领了结婚证。2010年9月, 我们的大宝出生在坦桑阿卡汗医院。2011年4月,他来到肯尼亚代表处,同年8月我带着大宝也来到了肯尼亚陪他,2015年5月我们的二宝出生在内罗毕医院,这些年我一直带着孩子们陪在他身边,一起生活在肯尼亚。

 

出事的十天前,他领到了海外十年的奖牌,两天前的周二他还在通宵割接,没想到两天之后他便这么匆匆走了,为了safaricom的IPcore项目,为了华为在非洲通信市场的开疆拓土,他献出了自己年仅36岁的宝贵生命。是的,我知道华为永远不缺少像齐这样的热血男儿,舍小家为大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不仅在非洲的各个国家,乃至整个世界都是家喻户晓,也是我们中国制造的骄傲和自豪!

 

可是,我的小家,却从此破碎了。八岁和三岁半的孩子永远地失去了保护他们的爸爸,我再也等不到那个和我白头偕老的爱人,年迈的婆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她唯一的爱子啊。人生至痛,情何以堪?!过去的时间里,我们全家沉浸在巨大的伤痛和无尽的泪水中。

 

然而没有想到,更让我们家人寒心的是公司人力资源的答复,为员工额外买的商业保险就是公司对员工的赔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代表处人力资源主管、肯尼亚代表、及总部的人力资源总监均对我提到欢迎我走法律的途径来维护自己的诉求。人情淡漠至此,我一个拖着两个幼儿的单亲妈妈,哪里有金钱时间精力和这么庞大的世界连锁公司打官司?

 

除了一些领导官方性地见面之外,其他的同事都讳莫如深,我们全家像一艘被有意遗忘的小船,向晴暗不明的大海深处渐渐飘去。都说人走茶凉,人情世故我也未抱太多希望,毕竟各个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这个节骨眼上谨言慎行也是常理之中。但是,那些号召大家做奋斗者,撸起袖子加油干,胜则举杯相庆、败则拼死相救的人去哪里了?为了保障IPcore项目顺利启动,二十二个月里,尽忠职守的他一直强忍着高血压和剧烈头疼,终于耗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气力而倒了下来,他战死在了自己的岗位上,战场上,这个时候,我就想知道,那些振臂高呼的人,你们这会儿人在哪里?

 

孩子们的追问,老母亲的悲痛,还有我这个寡妇眼里流不尽的泪水,谁来安慰?如何安慰?从06年研发连续加班一个月病毒性脑炎的胡新宇,10年倒在上海世博会新闻中心保障大厅的D(网上没有搜到姓名),14年海思无线芯片开发部王劲,松山湖基地供应链和南研所研发的某员工(网上没有搜到姓名),到今天肯尼亚代表处整整二十二个月未回国休假的数通工程师齐智勇,这些华为的英烈们谁来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谁?

 

在此,我真诚呼吁,和我一样身份的华为遗孀们,请和我联系,可以吗?独自带着孩子走完这剩下的路程,困难和黑暗何其之数,让我们彼此安慰,互相取暖。屏幕前的你,可能会像以前的我一样, 觉得这些事情离你非常非常遥远,可是你真的一点也不担心吗?毕竟,他们的昨天就是我的今天,我的今天也是你的明天。

 

作者:谢婷,微信号xieting 622

本文观点不代表魁北客传媒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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