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长达四年的漫长拉锯,加拿大终于通过了名为C-230的法案,在全国范围内禁止海豚/白鲸/虎鲸等大型海洋类哺乳动物的商业性表演,也禁止对此类动物进行人工繁殖,所有海洋馆,水族馆所拥有的此类动物,都必须在2019年冬季到来之前,放归温哥华附近保护区的公开水域,不得继续对它们进行囚禁。
距离电影《free willy》的上映已经过去了26年,
当年给影片操刀配乐的 MJ也已作古,但是还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尽管这个法案对海洋馆的收益会带来上亿的损失,但是最终所有的人还是达成了共识,放它们回归自然。照片里的虎鲸训练师最后跟它拥抱告别:正是因为爱你,所以我们才放你自由。
通过这项法案的最主要理由就是:这些都是有感情的生物,把它们关起来进行表演,是非常残忍的一件事情。
白鲸为例,它们不仅寿命长达七十年,而且是非常聪明和感性的一种动物,小白鲸在出生以后,会跟自己的妈妈一起生活三到四年,在这期间,它们一起游泳捕食,嬉戏迁徙,形影不离~~
在这个成长的阶段,白鲸妈妈至死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幼崽。
这也是为什么当人们在魁北克省海滩上,发现一头搁浅的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白鲸的时候,马上就报告了国家公园管理处。
第一批赶到的,是致力于海洋生物保护四十多年的Robert Michaud博士还有他的助手们,他们立即就对它做了一次体检:这头小白鲸身上没有任何外伤,体征一切正常,很可能是被头一天晚上的那场风暴而冲刷到岸上来的。
但是在博士眼里,它的情况却不容乐观。
前面也说过,白鲸妈妈不可能放弃自己的幼崽,再大的风浪也会保护它,不离它左右,出现落单搁浅情况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它的母亲已经死了。
而就在两天前,距离这里十多公里的Saguenay River的入海处,也的确发现了一具成年雌性白鲸的尸体,兽医在尸检的过程中发现它的肾脏上长有恶性肿瘤,一种在白鲸中死亡率极高的癌症。
如果博士的猜测不错的话,它应该就是这头小白鲸的妈妈。
失去了母亲,又没有学会独立生活的小白鲸,放生自然,无疑是死路一条。
那么就近送到水族馆动物园呢?
多年的经验证明,也是行不通的。如果是在人工环境下繁殖的宝宝还好说,这种野外已经跟母亲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幼崽,突然放入一个封闭的地方,又没有妈妈陪伴在身边,对于白鲸这种感情丰富的动物来说,心理上的伤害是毁灭性的。
在过去的三十多年里,Michaud博士自己就曾经将几头不幸迷路或者搁浅的白鲸孤儿送到水族馆,但是无一例外全部在几周内,都会因为绝食引起的营养不良而夭折,甚至还发生过精神失常,撞墙自杀的惨剧~~~~
既不能放生,又不能留下,那到底该怎么办?
其实还有最后一条路:那就是把这个白鲸宝宝给安乐死了,减轻它的痛苦。
但是这对于Michaud博士来说,是在感情上绝对不能接受的。
早在五十多年以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第一次跟父母来到魁北克省的小城Tadoussac,父亲的朋友有一条小渔船,约好了带着孩子们去钓鱼玩。
这个小城位于Saguenay河和圣劳伦斯河的交汇处,圣劳伦斯河也在这里慢慢地变宽,最后汇入大海
由于附近山上富含一种特殊的矿物质,所以这里的水呈现出一种非常特别的深茶色,甚至淡墨色,在这样深色的水里,小Michaud看见全身雪白的白鲸,从水底成群的缓缓浮起,巨大的颜色对比,映照着不远处金色的夕阳,美的惊心动魄。
那一瞬间,对他的震撼无以言喻,这世上有如此优美的造物,传说中爱琴海上的美人鱼海妖也不过如此了吧~~~~
多说一句,这个小城距离魁省首府魁北克城其实只有两百公里多一点,开车的话也就是两个小时就到了,有同学来魁北克旅游千万不要错过这里,绝对是人生必去的一个地方
其实白鲸这种美丽的生物,早在冰河世纪就出现在这片水域了,它们和其他鲸类不同,没有背鳍,这是为了适应这边的气候,因为这样的身体构造能够帮助它们用背顶开薄冰进行呼吸。
和其他的大型海洋哺乳动物一样,白鲸对人类是友好的,它们会跟随渔船的活动,利用翻滚起来的浪花进行捕食,也会为迷航的船只指引方向~~~甚至会主动地游到船只边缘跟人打招呼。
白鲸没有锋利的牙齿,只会轻轻啄人的手臂,也因此深得孩子们的喜爱
但是在上个世纪的三四十年代,白鲸却因为自己的友好而复出了代价:
渔民们相信白鲸会吃掉大量的三文鱼和鳟鱼,而这两种鱼恰恰是市场上最多,价值也最高的常见食用鱼,于是他们开始大量的捕杀白鲸,而且商人们也发现白鲸的油脂可以做肥皂,皮也可以做皮包钱夹等小件商品,于是也积极地参与其中,乘机大捞一笔。
一时间圣劳伦斯湾被白鲸的血染红,岸边充斥着尸体的腐臭,经年不衰。
在人类的贪婪和无知之下,白鲸的种群大幅度减少,即使有少数幸存,也多半在近海游荡,不敢再靠近淡水区域。
直到六十年代,有生物学家在取样了很多白鲸的胃容物以后发现,它们的主食其实是一些小的水生生物比如鳗鱼和虾类,根本就不是三文鱼和鳟鱼的天敌~~~
这时针对它们的屠杀才慢慢减缓了下来。
可是另外一场灾难才刚刚开始:
由于全球工业化的兴起,圣劳伦斯河的污染也日益加重,那些含有重金属的废水,被生活在底层水域的鳗鱼吸收进体内,而鳗鱼又恰恰是白鲸的主食,这样双重积累下来,重金属中毒,器官癌变,也开始成为野生白鲸的常见病。
尤其是成年的母鲸,非常容易患上生殖系统或者排泄系统的肿瘤,导致小鲸鱼出生的时候就有这样那样的先天缺陷,很多在生下来几个月以后就会不幸夭折。
仅仅在2000年一年,就有18头小白鲸的尸体在繁殖期被发现,失去了孩子的母鲸常常会带着小鲸鱼的尸体在水里游几天,甚至几周,不停的用头顶着孩子,希望它们只是睡着了,也许会突然醒过来。
这样的情形,再是铁石心肠的人,都会不禁心碎。
而另外针对白鲸的一大杀手,则是那些越造越大的轮船,它们在这个繁忙的港口附近制造了比之前高出几百倍的噪音,白鲸的听觉异常的敏感,这样的24小时不停的隆隆噪音轰炸,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折磨。
有很多海洋学家相信,魁北克在九十年代出现的几起大型白鲸搁浅自杀,很有可能就是这样的噪音刺激导致的集体精神崩溃。
不过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是冷漠无情,唯利是图。这个故事里的主人公Michaud博士和他的同好们,从1982年起就一直在从事白鲸的保护工作。
他倡议政府通过了圣劳伦斯湾的白鲸禁捕令,把Tadoussac小城附近的国家公园列为保护区,说服那附近的轮渡公司采用噪音更小的船只,上游的工厂也尽可能地做到减排~~~可谓是为了这个事情操碎了心。
而他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对不同的白鲸建立了“健康卡”,他发明了一种类似射鱼枪的装置,前面有一个铲形的小钝头,连接在绳子上,在射中和拉回来的过程中,会取回白鲸身体上的一小块上皮组织。
扒了这一堆,我其实想说的是,这是个把大半辈子都交给了白鲸的人,要他亲手安乐死一个白鲸宝宝,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事情,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要试着救救这个小家伙。
于是他连线了自己的老友,在蒙特利尔教书的Veronique Lasage教授,她研究的主要方向是海洋哺乳类动物的群体性。
学霸大姐姐想起,她的确在有些观察文献上看到过,在鲸群里,有极少数的情况,会有成年雌性主动“收养”大家庭里面的孤儿小鲸鱼,这些“养母“不仅会担负起白鲸妈妈的所有抚养幼崽的工作,还非常有责任心:
这时候距离小鲸鱼的搁浅已经过去了超过12个小时,尽管博士和他的队友们想尽了办法保持它的体温和水分,但是它已经明显地出现了虚弱的现象,原本淡灰色的皮肤上出现了皱褶,呼吸也加快和不稳定…
白鲸只能在淡水中短暂生活,不能长时间地离开海水环境,更何况是这样小的一个幼崽,如果不尽快的把它放回去,后果不堪设想。
考虑一番以后,博士咬牙下定决心,我们去上一次发现那个白鲸群的地方守株待兔,这是一场和生命的赛跑,我们等不起的。
他们用一个充气皮筏在船上改装了一个小小的“浴缸“,把白鲸宝宝放进去,往GPS上定位的那个点驶去。
为了防止小白鲸在离开水这么长时间以后,突然放回去不适应游泳而溺水(对,鲸鱼是肺呼吸的,也是有可能会淹死的!)博士的两名助手预先穿上了潜水衣,预备好随时进行营救。
不过好在这样的情况并没有发生,白鲸宝宝尽管动作有点僵硬和迟缓,但还是很快适应了水里的环境,游动了起来。
而更好的消息还在后面,它刚刚下水不到几分钟,船上的声纳系统就捕捉到了有一个鲸群正在往这个方向靠近,大家顿时激动不已,难道说这个宝宝的运气真的这么好?
可是等它们游近以后,船上的人大失所望:这是由五个成年雄性组成的鲸群,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在白鲸的群体中,雄性不参与抚育幼崽,当然也说不上收养这头小孤儿。
它们倒是认出了这个小鲸鱼,围绕在它的身边反复游动,似乎在保护它,也似乎在鼓励它,但是整整一个小时过去了,没有雌鲸出现,最终,这个鲸群还是离开了。
雄鲸们离开以后,又是近乎漫长的半小时过去了,小鲸鱼一直徘徊在船的附近,失去了母亲以后,这也许是它最后的一点儿安全依靠,它不敢游得离船太远。
Michaun博士的心也慢慢地沉到谷底,他甚至找出了自己发明的那个取样的射鱼枪,把前面的钝头换上了一个针管,如果迟迟等不到雌鲸的到来,那么与其让这头幼崽在野外活活饿死,那么长痛不如短痛。
就在找鱼枪的过程中,他却突然看到了另外一个特别的器械,它是一个叫做Valeria Vergara的”鲸鱼语言学家“发明的,这个妹子在过去的十年里,每年都会在圣劳伦斯湾的一个小岛上独自生活五个多月,她用机器录下鲸鱼们的“聊天记录”,通过编译来进一步了解它们的生活习性和沟通方式。
在完全没有人烟的孤岛上一呆快半年,这样的付出,也是对这个事情有着非同一般的热血才能做到吧
在漫长而枯燥的研究间隙,妹子也搞搞发明,于是她做了这个小机器送给Michaud博士当礼物,它既可以作为一个高精度的水下监听设备,记录白鲸的语言,也可以稍加改动,反其道而行之,成为一个水下扩音器,模拟一些声音来吸引鲸群。
那么用这个机器,是不是可以把这个白鲸宝宝的“哭声”放大数倍,让远处的雌性能够听到?
说干就干,众人七手八脚的把这个“麦克风”放到水里,祈祷有奇迹能够出现。
在近乎绝望的等待中,天色渐暗,小白鲸断断续续地发出了一种尖细而短促的声音,如同生命中最后的哀鸣。
而这个时候船上有人突然跳了起来:过来了!过来了!是雌鲸!!
那个小小的白点越来越近,是成年的雌鲸没错!!
但是众人很快又捏了一把汗,她身边已经有一头两岁大的亲生小鲸鱼了,她会接受这个孤儿么?
但她几乎是一看到小鲸鱼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善意,她游到了小鲸鱼的肚子下面,用背和头轻轻地顶它,她自己带来的幼崽也在旁边慢慢地转着圈游动,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动作非常的轻柔而放松。
然后母子三个一起游走,消失在了红茶一样颜色的水中。
在之后的几周,博士和他的同事们几乎都在这附近不停地驾船巡梭,他们忐忑不安地追踪着鲸群的影踪,怕的就是那个白鲸妈妈觉得这个孩子不是自己的,又把小白鲸给抛弃了。
终于,他们又再次看到了它们,白鲸养母把那个小小的孤儿背在了背上,旁边是她那个体型已经接近成年的儿子。
看到这一幕的众人热泪盈眶,终于,这个失去了母亲的小白鲸,确实找到了一个充满爱心的新母亲。
冬天来了又去了,圣劳伦斯湾的浮冰慢慢地变薄,变少,又到了鲸群回来觅食的季节了,Michaud博士和他的团队,就像是在幼儿园大门口等待孩子放学的父母,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白鲸向来是一胎一子,这个带着两个幼崽的白鲸妈妈,能否顺利地度过那个漫长的冬天?
但是他们几乎一眼就在鲸群中认出了它们,小白鲸的颜色已经变浅了很多,也长大了很多,而它的那个哥哥,已经基本上蜕变成了和母亲一样的纯白色。
白鲸的幼崽其实是灰色的,随着年龄的增长,颜色慢慢变浅,成年以后会是如同汉白玉雕一般,洁白而光滑
又一年过去,小白鲸的哥哥已经成年,和族群中的其他雄性一起抱团觅食。
而再一年过去,小白鲸也长成了一头漂亮的白色雌鲸,不用总是跟在养母身边生活了。
Michaud博士一直保留了那一小块从它身上取下的皮肤样本,也许在十年以后,或者二十年以后,他会在另外一头白鲸的身上,发现跟这个非常相近,具有明显直系血缘的样本。
那将是它的孩子,也将是博士当年的努力和坚持,最终成就的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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