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特利尔的夏季时常秋高气爽，我在这样的一个中午路过了Westmont，因为有半小时的空档，就转悠到了Belmont街的599号。
这栋褐色砖墙的半独立House，在漂亮房子比比皆是的Westmont几乎不会引起路人特别的注意，除非你知道谁曾经在里面住过。
一位穿着西裤的中年男人，光着脚丫子站在门前的草坪上。见我走过来，便拔下一只耳机，用既绅士又市井的语气招呼着，“哈罗，兄弟，需要帮助吗？”
“呃，我来看看这栋房子。”
“哦，当然，莱昂纳德·科恩的房子！”中年男子一定是见过太多像我这样的慕名访客，当即宣布了规矩：“可以拍照，不能进屋，我在会议电话线上，抱歉……”旋即他隐身于侧面的地库。
我掏出手机拍照，也在想，不知道这个人是科恩家之后第几任屋主，将来这房子会成为科恩故居博物馆吗？
Cohen说， 当一个人展望世界回首生命时，他唯一可以言说的是Hallelujah
莱昂纳德·科恩，对于太多的文艺中青年来说，是一位仍然在世的神。他的title实在太多 ：歌手、歌曲创作者、诗人、小说家、画家、僧人、花花公子、大众情人……，他被称为“摇滚界的拜伦”，而他也的确货真价实地对得起每一项title。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中期出道至今，他的作品和关于他的故事对这个世界持续着半个多世纪的影响力。
科恩1934年出生在我面前的这栋老房子里。每当遇到牛人，我习惯于下意识地想，又是一个犹太人吗？
科恩的家族是立陶宛的犹太人，他父亲经营服装生意，这大概是科恩一生喜欢西装的原因。他9岁父亲去世，17岁进入麦吉尔大学，曾是麦吉尔辩论联盟的主席；27岁出版第二本诗集《地球的香料盒子》。这是一本让文学界认为他“可能是加拿大目前最优秀的年轻诗人”的一部诗集。
为了逃避加拿大漫长的冬天，科恩大学毕业后在古巴和希腊生活了一段时间。他用继承的一笔遗产在希腊的一个岛上买了栋房子，与一批艺术家混在一起，跟几乎所有艺术青年一样，在荷尔蒙足够多的年纪放荡形骸，他酗酒、嗑药、与别人的老婆同居。然后写出了他小说的代表作，《美丽的失败者》。
科恩在希腊Hydra岛上打印《美丽的失败者》书稿
1966年，《美丽的失败者》出版，评论界大惊：“乔伊斯没有死，他以科恩之名活着……”前加拿大华人总督伍冰枝说，“加拿大不存在真正的文学，直到莱昂纳德·科恩出现。”
Marianne Ihlen，科恩在希腊岛上的同居女友
然而诗歌和小说没有让科恩取得经济上的成功，于是他转到了民谣唱作上，并创作出大批经典歌曲，如今提起科恩的人，脑海里一定能浮出《哈利路亚》、《我是你的男人》、《每个人都知道》、《苏珊娜》那些迷人的旋律。其中《Hallelujah》这首歌曲是被其他艺人翻唱最多的，鲍勃·迪伦问他创作过程，科恩说这支歌写了三年，共写了80多段歌词，最终完成。
科恩自己的声音极具魅力，深沉沧桑、富有质感的雪茄嗓，就如同一方砂纸轻轻抹过听者的心头。70多岁的老科恩在《我是你的男人》中依然唱到“如果你需要一位医生，我会检查你身体的每一寸。”作家叶三评论说，少颓唐一丝便会沦为轻佻。
1979年，罗马尼亚的朋友庆祝科恩45岁生日
作为歌者，科恩经常与鲍勃·迪伦被相提并论。加拿大诗人阿尔弗雷德则说，和鲍勃·迪伦相比，我更喜欢科恩。鲍勃的声音象患了肺炎，我无法享受。科恩的声音太棒了，我第一次在蒙特利尔的河边听科恩唱《苏珊娜》，刚好有几个姑娘经过，她们在我眼前随着科恩的歌声飘出了一英里。《嚎叫》的作者艾伦·金斯堡说，鲍勃·迪伦盖得住任何人，除了科恩。
叶三在一篇文章里提到这样的故事，才华逼人的Nick Cave是科恩女儿的朋友，有次Nick留宿她家，早起在厨房转悠，遇到一个穿睡袍的老头在专心医治一只断了翅膀的麻雀。“花园后院捡到的”，他说。NickCave倒了杯咖啡慢慢喝。喝完咖啡他跳了起来：“我的上帝啊，那是莱昂纳多·科恩！”2005年，悉尼“I’m your Man”演唱会，众星云集向科恩致敬。Nick Cave翻唱了同名曲。最后科恩出现在舞台上，与U2合唱了Tower of Song，迷离的女声升入云端，博诺纠结的主音徘徊往复，而科恩的老嗓在地上踱步。“我生来如此，”他吟道，“我没有选择。”如果那个早晨，科恩穿着他标志性的黑色西装出现在厨房，NickCave大概会放下咖啡杯，毕恭毕敬地站起来。
NickCave在厨房遇到科恩的故事我没找到出处，那也无所谓，粉丝的眼里科恩配得上任何歌手的膜拜。
在1994年之前的20年时间里，科恩在欧美加三地进行了无数次的巡演，征服了全世界大批不同年龄的歌迷。1994年，科恩皈依禅宗，开始隐居五年，法号“JIKAN”意为沉默安静。他这样回应世人的追问“师傅说出家对缴税有好处”。
2001年和2004年，沉寂多年的科恩出了两张专辑《Ten new songs》和《Dear Heather》，他说自己的抑郁几年来得到了释放，归功于禅宗。
2008年，科恩作为这个时代“最高水平和最具影响力的创作人之一”进入美国摇滚名人堂，这一年他74岁。老科恩功成名就，本来可以安度晚年了，然而造化弄人，他非常信赖、多年来为他打理财务的经纪人Kelley Lynch背叛了他，将其退休账户中的500万美金几乎盗用一空，只给他留下了1万5千美金。
左一：科恩的经纪人 Kelley Lynch女士
所以随后两年，科恩又重新开始了世界巡回演出。2009年，在西班牙巴伦西亚的演出刚到一半，科恩晕倒在台上。三天后的9月21日，在巴塞罗那，来自欧洲各地的歌迷在台下点燃绿色的蜡烛，为科恩庆祝75岁生日。当年科恩全球巡回演出收入950万美金，在Billboard年度音乐人财富排行榜上名列第39。
2012年科恩发行专辑《Old Ideas》，这是他唱作生涯中成绩最好的一部。我在Costco里买了这本专辑的CD，封面上老科恩还是他标志性的行头，只是从来笔挺合身的西装显得有一些空了。此时科恩已经78岁，专辑里的歌他基本上是说出来的，对于粉丝来讲，但说无妨，他只要开口发声就已经足够了。纽约时报评价说，这本晚期专辑，沉思于回忆与最终考量，并且还从中透露着别样的微光。它又一次揪住了科恩先生终其一生所思考的议题：爱情，欲望，信仰，背叛和救赎。
前年，我在麦吉尔大学校园边上的一家旧书店闲逛，看到两本《地球的香料盒子》1961年的原版。两本书品相都非常好。一本卖100块，另一本有科恩的签名850块。书店老板的目光透过眼镜片盯着我问，你是科恩的超级粉丝吗？我摸了摸钱包说不是，然后拿了100块的那本。当时想，既然生活在蒙特利尔或许有机会见到要签名呢。其实也不知道在他有生之年，我还能不能见到他。
Hallelujah! 哈利路亚！
本文属于大魏及《魁北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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